——《世界最伟大的律师—丹诺辩护实录》读后

文：窦荣刚律师

2011年春节后，用一个月左右的空闲时间，以近乎膜拜的心情，读完了丹诺的这部传记，对这位美国历史，也是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律师的思想、人格和传奇的一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克劳伦斯·丹诺，以他无与伦比的伟大心灵征服了我，使我心底重新燃烧起爱与牺牲的火焰，从此以后，他，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和人生道路上，必将成为良师，益友，和风雨不灭的指路明灯。

丹诺的伟大，并不在于他作为律师参与法庭辩护的胜诉率，尽管他的胜诉率高得惊人，这其中甚至包括许多在常人看来不可能赢得的诉讼；也不在于他的博学多才、博闻强记，尽管他具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分、勤奋和对知识、智慧的强烈渴求，他的博学使他成为多个学科的专家。丹诺的伟大，在于他通过辩护的每一个案件，以他博大纯真的爱和仁慈，为弱者张目，为人类的自由、尊严、进步和解放代言，因而使他的辩护获得了打动人心的力量，借助法庭这个舞台，不断向民众、社会和国家发出同情、宽容、理解与友爱的呼声。

他三十多岁时，已经是在美国经济政治生活中地位举足轻重的西北铁路公司的法律顾问，假如他在这个职位上心无旁骛、一板一眼地干下去，或者去从事其他公司法律事务，以他的才能完全可以成为当时美国最富有的律师，甚至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伊利诺斯州州长或者美国参议员。但是，当他看到为争取合理工作条件而举行的美国铁路工人罢工遭到铁路公司联合会和政府合力残酷镇压，美国铁路工人公会的领袖也因此被捕锒铛入狱时，他竟不惜与自己曾长期供职，给过自己优厚礼遇的势力强大的铁路公司为敌，毅然辞去了在西北铁路公司的法律职位，担任被捕入狱的美国铁路工人公会领袖尤金·戴斯的辩护律师，为尤金·戴斯和罢工辩护。不是出于利害算计，而是发自内心的责任感及对弱者的同情、对公义的渴慕，促使丹诺从此走上了他作为美国最伟大的“劳工律师”和刑事律师的职业道路。 ­

作为“劳工律师”，丹诺参与并主持了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劳工运动大潮中的尤金·戴斯案、木工工人共谋案、无烟煤矿工人罢工案、博伊西的史丹内伯谋杀案和洛杉矶时代大厦爆炸案等美国劳资关系史上的重大案件的辩护，为在美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改善劳工待遇、推进劳工保护立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在这类案件的辩护中，丹诺呼吁为了迎接一个更加文明的时代的到来，资方有必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提高工人的劳动条件和工资待遇，从而消除劳资关系中存在的严重不公和尖锐对立，实现双方相互间的理解和宽容、互利与共生。 ­

作为刑事律师，丹诺除在上述劳工案件中为涉嫌谋杀、共谋等犯罪的工运人士辩护之外，在他职业生涯的后期还相继办理了因言获罪的共产主义者亚瑟·培生、威廉·布罗斯·艾劳德案，以及对死刑的存废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娄伯——奥利伯德案。 ­

在上述共产主义者案件中，丹诺从每个人都有权去选择自己的宗教信仰、政治信条和观念，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些宗教信仰、政治信条和观念，你都无权去反对别人的选择的角度为被告进行了有力的辩护。丹诺同时指出，这个国家的真正危险不是来自共产主义者，也不是来自为了争取自身的生存而加入共产主义政党的工人们，而是主要来自那些不崇拜上帝而崇拜贪婪的人，来自那些盲目地忠实于他们的金钱偶像、甚至为了金钱不惜毁灭美国宪法、毁灭言论和出版自由的人。在丹诺的辩护下，亚瑟·培生被陪审团判决无罪，号召以暴力和炸药推翻现政府的威廉·布罗斯·艾劳德等6名被告人也只被判处了一至两年监禁。 ­

娄伯——奥利伯德案的辩护则是丹诺犯罪和刑罚观的集中展现。娄伯和奥利伯德都是未成年的富家子弟，其独特生理特点或者成长经历造就了他们分裂的人格。为了显示他们的与众不同，他们经过周密策划，实施了对一个无辜的小男孩的绑架和残忍杀害。在法庭上，丹诺依据他对生理学和遗传学的深入了解，以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论证了导致娄伯和奥利伯德杀人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独特的生理遗传和成长环境，而不在于他们自身所谓的“自由意志”。为了避免法庭对被告判处死刑，丹诺痛陈死刑尤其是对未成年人、认罪的人判处死刑的不科学、不人道、不合理之处，指出“残忍只会引发残忍，仇恨只会导致仇恨”，“可以化解人们冰冷的心肠，消除罪恶、仇恨的，只能是仁慈、爱和理解”，丹诺的辩护，为娄伯和奥利伯德获得了无期徒刑的判决。 ­

出于仁慈的同情心，丹诺为无数黑人、付不起律师费的穷苦人提供免费辩护，据统计，他律师生涯中有1／3到一半的时间在为这些人打官司。在法庭上，丹诺无数次为种族平等和黑人的权利呐喊，无数次论证了极端的贫穷是怎样促使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走上犯罪道路的，从而呼吁人们同情这些贫苦的人。他的朋友说他花在孤儿寡母身上的时间比芝加哥所有的律师加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正因为如此，虽然丹诺声名显赫，却始终没有成为一个富翁，反而在他受到诬陷被指控伪证罪，人生遭遇沉重打击时一度在经济上濒临绝境，幸亏有敬慕他的君子慷慨解囊，他才得以脱离困境，读来怎不令人唏嘘。 ­

丹诺自称是“不可知论者”，即介于“有神论”和“无神论”之间，既不确定有神也不确定无神的对世界的认识论。丹诺的这种世界观，使他格外珍视真理、人的尊严和思想的自由与独立。事实上，正如一位了解他的芝加哥记者所评论的那样，“丹诺崇拜基督教义中的伟大的仁慈精神，但是，他却不能容忍基督教义中迷信、神学等荒诞的东西。”丹诺主动免费为因在学校宣讲进化论而受到宗教迫害的田纳西州戴盾地区的教师辩护，反对保守的宗教势力和宗教观念扼杀科学与进步，尽管如此，丹诺死后，基督教的牧师们却把丹诺奉为最能体现基督精神的人。 ­

一个月如饥似渴的阅读，心灵经历了一次朝圣之旅。在此过程中，我曾无数次为大师丹诺饱含真情与慈悲的辩护潸然泪下，只因他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最敏感的部分，他理想主义的伟大情操，他对人类博大深沉的爱，对弱者发自内心的同情和真诚无私的救助，总能引发我心底的由衷钦慕和强烈共鸣，使我引之为同道。

由此知道，丹诺的道路，必是我未来的道路。这是由个体的心灵特质决定的，是我今生无法逃避也不会逃避的命运。即便由于政治体制和文化的原因，在今日中国实践理想比在丹诺时代的美国更加艰难，即便比起丹诺我们今天面临着一个更加商业化、更加唯利是图的生存环境，即便比起丹诺我的心智才能尚不及其万一，我还是要一次次释放生命力的潮水，努力涤荡自己灵魂深处潜伏的卑怯，静静蓄积，慢慢尝试，直到我真的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