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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嫂的弟,哥哥拿什么来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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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1 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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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动高墙”征文活动

  文/谢江洲

  仅仅因为一句话,弟弟一怒之下竟挥刀捅向劝解的嫂嫂。弟媳离婚,兄弟两家四个年幼孩子从此没有了人间母爱。

  为了“拯救”,哥哥在送弟入狱的同时,倾家筹款找寻律师保弟性命,弟弟终判死缓。九年来,哥哥用手足亲情,冰释了弟弟灰死的心,让他重新扬起了生命风帆。

  2006年6月20日,哥哥在监狱接见室,面对笔者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半尺“地界”,可怜嫂子命丧黄泉

  1997年5月26日,是安徽省灵璧县渔沟镇27岁的村民章亮悔恨终身的日子。

  这天,章亮很早就起了床,他想起村西头那块一亩多地,气就不顺畅。那块地与四叔家的地临界,四叔爱占便宜,为了分地,叔侄俩争吵过。念于长辈,而且嫂子又是四叔的养女,每次都以侄子的忍让告终。今天他从外地打工回来,家里叫他去地里整理杂草。

  一到地里,他就看到地界牌有挪动,两地间的地垄有了半尺的移动。这一移,100多米长的地沟算起来可就有了一间房这么大!农村地少希罕!坐在田埂上章亮生了会闷气,丢下烟头,拿起锹重新挖起地垄来。他将挖出的土翻到自家的承包地里,一直干到上午十点。

  这时四叔也来到地里,看到情形一边阻拦,一边嘴里不停地骂章亮是个孬种,章亮放下农具:“叫你骂人!”迎上前就打了四叔一个巴掌。“小兔崽子,敢打我”,四叔从地里拿起叉子就追打章亮,被章亮父亲劝开。

  叔侄俩仍争执不休,后商定各自回家拿标尺重新丈量地界。

  章亮返头回家,拿好标尺,越想越气,看到菜橱上一把三棱刮刀就狠狠地别在腰上,“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刚到地头争议点,四叔就开口大骂:“你这个小孬种,竟敢动我的地!”未及丈量,地边上又展开口角。“你这个绝户头,老天不罚你罚谁?”

  原来章亮结婚后,一直没能生育,夫妻俩伤透脑筋,后来抱了个养女,才免了很多争吵,但一直是他们解不开的心病,家中人平时谁都不敢提孩子的事。

  今天这一骂,像刀尖刺中章亮的心,他掏出三棱刮刀朝四叔左臀部就刺了一刀,闻讯赶来的嫂子来不及说话,见状急忙上前,横身阻拦,章亮来不及收第二刀,一刀刺中了嫂子左胸部。

  望着血流如注倒地的嫂子,章亮脑中一片空白,丢下刮刀仓皇逃离。一家人七手八脚地将受伤的嫂子送往医院。嫂子章莲由于左肺上叶支气管动、静脉被刺破,引起失血休克而死亡。顿时,几家人陷入悲恸之中,号啕不绝。

  最为痛苦的莫过于章亮的二哥,死者的丈夫章明。夫妻俩已有了两个孩子,大的已经上学,孩子失去了母亲,自己失去了妻子,母亲在屋中更是长哭不止。派出所民警仔细地查问着章亮的去向,严肃地敦促:知道去向,不能隐瞒。

  夜幕闭合,章家灯火通明处仍是一片悲痛。章明看着母亲的泪眼说:“母亲,您的儿媳妇已经走了,哭是回不来了,现在要紧的是小弟,要赶紧想办法把小弟找回来,劝他自首,虽说杀人偿命,但如果他能主动自首或许还有一救。”

  母亲沉默了一会,泪眼中露出同意的目光。

  章明说:“小弟回家拿了点钱,但不多,估计不会走太远,他远近没有什么朋友,我猜他可能是到江苏宿迁他妻舅家去了,今天大家都休息吧,明天我和他讲,带他到派出所去。”

  泣血请求,为留下弟弟年轻的生命

  第二天,章明找到章亮,一番劝说,将他带到派出所。章亮随即被捕,关进县看守所,等待审判。

  一夜之间,章亮的父母苍老很多。他们知道小儿子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但仍想方设法,欲留下小儿的性命。他们向亲家下跪、哀求,忍受来自亲家的一切失去理智的污辱,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几天下来,他们就难以支持,卧床不起,他们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二儿子章明。

  章明兄弟三人,老大二十岁时因病早逝,三十一岁的章明成了家中的顶梁柱。看着父母哀痛的眼神,章明的心在流血。他理解父母的心情,那是让他去阻拦和请求妻子娘家放弃民事诉讼,争取留下弟弟年轻鲜活的生命!

  如何去接受这一道道泣血的请求呢?他的神经几乎崩溃,最终决定以死来解脱。他两次喝下农药,想随妻而去,都由于被发现及时抢救过来。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小明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要是今天死了,我明天也撞死在家里!”说完,老人老泪纵横。

  母亲的泪水刺醒了章明。

  天下起大雨,章明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一路狂奔跑到妻子的坟前,跪在碑前,泪流满面。一边是深爱于心、凄惨离去的妻子;一边是一母同胞、生死未卜、同时又是杀害妻子的兄弟;一边是伤心欲绝的父母;一边是痛失爱女的岳母,他仰天长恸,妻啊!你的恩爱我终身难忘,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可忠孝难两全!我是你的罪人啊!你一定要原谅我!我要给弟弟找律师!

  章明请律师给弟弟辩护的事传到了岳母家。妻子70多岁的奶奶、岳母和小舅子涌进章家,眨眼间,家具电视门窗变成了一片废墟。

  章明直直地跪在他们的面前,泪流无语。

  奶奶的拐杖砸在他的头上,岳母的拳头落在他布满血迹的脸上。小舅子的话更让他痛苦欲绝:“想我姐弟自小失去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吃尽苦头,如今刚过上几天像样的日子,姐姐却被人活活打死,可是你……叫我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啊!”

  章明不顾亲人的唾骂,一次次请求妻家放弃民事诉讼;一次次地到县法院为弟弟辩解,在检察院来人调查时为弟弟求情。

  一个月后,案子转交检察机关。几经周折,章明找到了县阳光律师事务所,他卖掉了自家的耕牛,处理了脱粒机和一千斤粮食,终于凑足了五千余元的律师费用。经过批准,章明与聘请的律师,迈进了森严的铁门。

  章亮哭着说:“哥,我对不起嫂子,对不起你和我们这个家。不要为我辩护了,杀人偿命,我愿用我的命来偿还嫂嫂,我罪有应得。”

  章明异常难过,说:“小弟,不要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请律师也只是减轻你的罪错,但不能改变你的罪过。希望你要好好协助法院的调查,争取宽大处理。你有什么事,尽管和哥哥说,就是再难,二哥也一定为你办好。”

  听着哥哥的承诺,章亮的眼泪一颗一颗滴落下来。章明又说:“弟弟不要担心,你有心愿,相信二哥会办好的。”

  章亮抹了一把泪水说:“那好吧,哥哥知道,你弟媳怀孕一个多月了,那可是我的亲骨肉啊!可我现在这样……”

  回来后,章明立即赶到十五里外的弟媳娘家。弟媳家也在考虑这事,一家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女儿多年不育有了结果,悲的是有了孩子,女婿又进了大牢,还不知命在何处,就是保住了,二十来岁的女儿带着两个孩子,这个家又怎么维持呢?

  章明委婉地对弟媳和他父亲说:“大叔,我是章亮二哥,他的事我不会不帮的,孩子生下来,如果不方便,交给我和她奶奶养,弟媳不要担心。”

  在章明的真诚劝说下,他们怨艾的心暂时平稳下来。

  12月25日,是章亮的案子开庭的日子,可章明没去,他要留在家为弟弟的孩子接“送面”。

  “送面”是农村的大礼:孩子满十天,娘家要送面,送鸡蛋送红糖,预示着孩子今后的生活会红火圆满。章明对父母说:“弟弟不在家,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办排场,叫弟媳娘家满意,就是今天弟弟‘走了’,他也会快快活活地‘走’的。”

  这一天,章明接待了弟媳一家十几个人,在场院里摆了两桌宴席,放了鞭炮,晚上还请全村看了场电影。当天下午,章亮被判死缓,当他听说哥哥正在家中为他接待孩子“送面”时,不禁哭出声来。

  情越高墙,“拯救”决意赴死的罪弟

  1998年9月15日晚,章亮立在监房窗边,借着星光看着手中遗书。

  他想起嫂嫂那年为了妻子的不孕,带着自己和妻子多次到江苏一家医院,找关系托亲戚治疗。病治好了,自己却把恩嫂打死;哥哥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自己辩护,还把自己的孩子“送面”办得那么红火,而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给四叔、父母、哥哥和自己四个家庭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他走到回形楼道边,回形楼道像天井一样中间没有遮拦从三楼直通楼底,他双手一攀,双脚立在圆形扶梯上,眼一闭,跳了下去——幸运的是,他只摔成了左腿粉碎性骨折。

  雪白的病床上,章亮醒来后大哭,恨自己怎么没有死!

  母亲闻讯,当时就晕倒在床,大姐和小妹整整哭了一个下午。章明连夜乘车,赶到病房:“糊涂啊!弟弟!你这样对得起谁,你这样还是在杀人啊!你是在杀你的母亲,在杀你的父亲,在杀你两个女儿啊!”

  第二天,监狱又安排了章明的探望。在警官的劝导下,章亮已经恢复了情绪。章亮的嘴在章明的眼前蠕动了一下,却未说话,但他从弟弟的眼中看到了丝丝忧愁。

  章明知道了:他是在忏悔,是在顾虑孩子。

  两个月后,弟媳找到章明,说要离婚。章明看着弟媳憔悴的脸,说家里没意见,弟弟也不会有意见。一切的不幸都是三弟造成的,干吗非要连累你呢?离婚对你对他都是一个很好的解脱,但有一件事情值得商量,那就是孩子的归属,我们的意见是两个孩子留下,这对你今后的生活,有很大好处。

  弟媳垂泪而去。她舍不得亲生的小女儿,决意法庭判决,她知道法庭会把小女儿判给她。开庭前30分钟,章明把弟媳叫到庭外说:“再商量商量,如果我讲得不入理,再上法庭不迟。两个孩子给我们……一是你们夫妻财产你尽管取;二是不要你一分钱的抚养费;三是想什么时候来看孩子随时都可以。你想想,章亮判的是死缓啊!请你看在我们家七十岁老母亲的面上,给章亮留下他的这个骨肉吧!”

  弟媳终于哭着同意。章明和家人又商量,为了辅助弟媳的困难生活,全家人到处借款,凑了1400元钱,硬塞到弟媳的手里。

  监狱里的章亮得知后,长舒了一口气。

  章明却更是咬紧了牙关,丧葬费、律师费、父母亲的药费、孩子的抚养费等,他背上了近万元的债务,章明只得在繁重的家庭事务后,出外打工挣钱,来支撑这个老少七口的家庭。

  1999年5月,他到县郊一个建筑工地打零工,晚上九点回工棚,太累,他的身子一路走得直打飘。突然,他大叫一声,藏在路上的一颗寸钉贯穿了他的脚背,痛得他一头栽倒在一旁的砖垛上。头上、脚上顿时鲜血淋漓。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架到附近诊所,又背回工棚。

  半夜他拧亮了灯,眼前浮现出母亲哀怨的眼神,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手心。他拿起一个铅笔头在记事本上摸索起来,一气呵成,散文《母亲的眼泪》在笔下流出……

  他曾喜欢写作,纪实《浓浓的乡情》、散文《想你,清明节之日》、小说《分别》、故事《千纸鹤之约》……一篇篇悲情交加和亲情帮教弟弟狱内自新的纪实连连在县电台、县日报等新闻媒体上刊发,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人们为之动容,也伸出了友爱的双手。

  2000年7月,镇妇联主任周金枝和分管教育的副书记周步灵来到他家看望,鼓励他们一家战胜困难,渡过难关。镇妇联为他送来了“手拉手,心连心”结对捐助表,家中两个失学的孩子开始重返校园;镇政府为他家送来救济物资,还免去了他家在农村的多项提留。弟弟的养女也由村报到镇,镇报到县,县报到地区,今后将得到免费上学的待遇。

  九年“炼狱”,罪弟终于站起来了

  从2000年开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章明将撰写的每篇文章寄给弟弟,同时加大了高墙内外的通信频次,他想,根据家里的经济情况,一年也只能去近千里的监狱探望弟弟一次,除此外,最便捷的就是书信的联络,而且通过书信可以锻炼弟弟的文字表达能力和思考能力,也便于兄弟俩心灵深处的交流。

  弟弟在心中自责,他就去信安慰。弟弟有了醒悟,他立刻回信鼓励提出目标。几年来,章明给小弟写了近百封信。一篇篇文章和一封封信件,强烈地震撼着狱中的弟弟。每次看信,章亮都默念:我如果再不转变人生和改造观念,对得起谁呢?哥哥候鸟一样准时的信件,也激活了弟弟的写作梦。

  章明还多次给弟弟的警官写信,详细介绍弟弟的心理和过去在家中的生活情况,这些信大大辅助了监狱有的放矢的教育。

  除了写信,章明雷打不动地每年都到监狱探望一次,家里再拮据,就是借钱,也要去。

  这是他第八次到监狱探望弟弟。2006年6月19日,他赶了个大早,走进灵璧县新华书店,买了四本新闻写作书籍和五本稿纸,先到合肥再到巢湖,等到了巢湖监狱已是傍晚。他舍不得花钱住旅舍,吃点带好的煎饼,在大墙外的地面上过夜。虽然晚上被蚊虫叮得满腿满手臂都是包,当他第二天用省下住宿的钱给弟弟买下物品,递给弟弟时,他心里还是异常高兴。

  隔着玻璃窗,他拿着接见的听筒不停地嘱咐:“弟弟,苦累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痛苦和现实。人类最大的不幸是不能战胜自己,你必须要对生活充满信心,不要自暴自弃,要坚信,我们这个家庭的严冬会过去的。”

  交谈中,章明知道了弟弟当上了“狱友”的组长和“职务犯”,成了监狱的报道员。他看着弟弟在监狱《新生报》上发表的“哥哥,你在家还好吗”的文章,泪花洒在了纸上,他想,这个泪花来之不易,自己和家庭这九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监狱警察们的教育没有白费,弟弟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握着一旁狱警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谢谢监狱领导的关心和艰苦的教育,我的弟弟终于站起来了!

  章亮经历了九年心灵的“炼狱”,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

  2000年9月12日,他被改判为18年有期徒刑;2005年第四季度,他又被法院裁定减刑1年零11个月。

  章明告诉记者,“拯救”之路还很艰苦漫长,但他不会言弃。

  (文中主人公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12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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