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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医院化疗事故致死患者当事医生玩“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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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30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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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姑娘章竹青远嫁欧洲,入籍瑞士,在一家跨国公司当董事。7月13日,她的父亲章远之在上海华山医院外宾病房“非正常死亡”,母亲一夜白头。第二天,46岁的主治医生谢彦晖教授离开上海,避见家属,令人不可思议。

  “除非这辈子不做医生了,医生执照,他的档案在着,跑不掉的,所以脑子真是……”章竹青与华山医院交涉,一位院方人士亦连连摇头。据悉,谢彦晖后来返院即被院方“暂时停了医疗工作”。

  “这样的医生,一定要绳之以法,不能让他再去害其他人的性命了。”章竹青的母亲对记者说,否则,她心不安。目前,章家已把华山医院告上法庭,上海市静安区法院也已立案,8月14日还举行了庭前调解,不过,院方无意调解。

  如数奉还

  2008年4月初,58岁的章远之初觉头晕,逐渐出现左侧肢体乏力。4月16日,在浦东东方医院做头颅扫描,发现一块不规则的水肿带,疑为肿瘤。章远之6年前曾患淋巴瘤在瑞金医院治疗,其后每年定期随访均未见异常。这次便再去瑞金医院求诊。3次输液治疗后,为安全确诊及对症治疗,瑞金医院主治医生建议转院到上海脑外科治疗水平最高的华山医院做切片检查。

  华山医院创立于1907年,是国内第一家红十字会医院,2008奥运会上海定点医院。4月21日,章远之疏通关系,入住华山医院“贵族病房”——特需病房。前来会诊的脑外科毛颖教授建议放弃开刀及切片检查,而口服药物保守治疗。章远之及家人于是高高兴兴地共进午餐后准备回家。

  不料,特需病房邀请前来会诊的血液科副主任谢彦晖教授提出不同意见,否定毛颖教授的方案。谢怀疑是淋巴瘤颅内转移,建议先用MTX高剂量化疗再做自身骨髓移植(MTX,中文名甲氨蝶呤,为抗叶酸类抗肿瘤药,临床用于急性白血病,尤其对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等症疗效较好,但毒性极大)。“我当时跟我父亲讲,绝对不能随便做骨髓移植,一做就是几十万。”章竹青回忆道。

  提及谢彦晖,章竹青的母亲印象最深的是,此人先不询问病史而是问她:你们有基础吗?“我一愣,什么基础?”谢答,经济基础。“我们当然有。”章母爽快地回答。谢彦晖引章竹青母女去了他个人办公室,看到房间里尽是礼品,一切尽在不言中。章母便备了1万元现金以及价值近万元的白茶、瑞士军刀和名牌服装Burbery衬衣购物卡等送与谢彦晖。

  父亲走后,章竹青气愤地给谢发了一条短信,告之“你不该也不配接受及保留你从我们这儿索取的钱财衣物及礼品”,谢回复短信:如数奉还。

  当时,章竹青还觉得给医生送礼是国情,没想太多。不过,当谢彦晖说出治疗方案,章竹青就疑虑了,她跟父亲说,如果真要做骨髓移植那就回瑞金医院,“瑞金医院的血液科比华山医院血液科名气响”。谢彦晖听后,说不要迷信瑞金医院的名气,瑞金医院学术报告出得多,但淋巴瘤临床经验没有华山医院好,特别是骨髓移植这一块。后来,谢彦晖说服了章远之,据章好友描述,章曾高兴地在电话说,医生告诉他骨髓移植治愈率高达95%。

  接着,谢彦晖以护理更专业、环境更卫生为由,建议章远之从特需病房转到血液科层流室,称是无菌病房。从谢彦晖角度讲,回到科室病房可以增加血液科财务收入。从章竹青角度来讲,父亲高剂量化疗最怕细菌感染,需要无菌病房。

  然而, 5月17日,当她从瑞士赶回来,走近这个病房,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旁边一间房间正在装修,装修工具就堆在层流室门边,灰尘,垃圾和建材气味充斥开着房门敞开的层流室。虽然门口上贴着“谢绝陪客,感谢配合,探望时间3∶00~4∶30pm”,但是很多家属就在里面过夜。

  “任何一个细菌感染都会致命的。”当时,章竹青急了,她去找谢彦晖理论,谢答,这是中国国情,这里不是瑞士,如果真按写的做,这个病床还租给谁去,“他还笑称即使感染了,还有抗生素可以控制”。对此,华山医院一位专家坦言:“他像做生意一样,这种话不像医生的话,也不像知识分子(的话)。”

  当时,她父亲已经做完第一次MTX化疗,正在层流室里安养。章竹青见父亲没有得到任何预防高剂量化疗后口腔溃烂的措施,便向值班医生询问了两种常用的漱口液。值班医生回答,“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医生也没医嘱,你一定要的话我们医院有两种,常用的叫口泰,至于两种的区别我可不清楚。”章竹青反问:“这些怎么都要家属自己来做功课?”值班医生这才吩咐护士照做。

  事实上,5月17日章远之脚趾关节处已经开始出现溃烂,经家属再三要求,终于请来一位年轻皮肤科值班医生,认为药物过敏,开出药水涂擦。记者翻看“住院病史录”,其对这段的描述是:患者出现四肢多形红斑,水肿,考虑MTX过敏可能,予激素治疗后好转出院。谢彦晖是5月21日下了出院令。

  然而,出院次日,章远之并未像“住院病史录”描述的那样“好转”,手脚溃烂得更厉害,“路都走不了了,晚上痛得彻夜难眠”。章竹青立即让母亲给谢彦晖电话,谢答,可以过来看他下周四的专家门诊。一个做过高剂量化疗极易感染,且因脚底严重溃烂而无法行走的病人,就像普通病人一样,在拥挤的门诊大厅长时间候诊。

  由此看来,谢彦晖当时对MTX高剂量化疗的风险警惕性并不高,正如事故发生后该院一位专家如是评价:“粗糙,太粗糙,胆子太大了。我一直说,做医生要如履薄冰,病人一叫(过敏反应)你就应该想到可能会有什么(危险)。”

  外宾病房

  6月10日,章远之再次入住华山医院血液科层流室,准备做第二次化疗。手脚溃烂破裂程度虽然减轻,却还未痊愈。谢彦晖没有先做核磁共振以观察首次化疗后的效果,以便帮助确诊,亦没有对药物过敏的危害性严肃考虑,于15日再次使用MTX高剂量化疗。

  17日,谢要求病人做核磁共振检查,看片后,声称病灶(颅内水肿带)反映明显,已缩小1/3。言下之意,化疗有效。章竹青遂拿片子请教瑞士著名医院巴塞尔医院放射科专家,报告称6月17日影像与治疗前影像比较,病灶几乎无变化。章竹青问谢1/3之说何来,谢无言以对。

  第二次化疗后,章远之的反应更大,口腔严重溃疡,无法饮食,且手脚溃烂加剧,颜面发黑,白细胞不跌反而剧增。然而,19日,谢告知章竹青母亲,所有症状为正常反应,无需紧张,要求次日出院。第二天,章母以丈夫发烧为由不肯出院,谢告之,病床已出租,新病人已经等在外面,“不走也得走”。

  出院后,章远之的病情急转直下,脸部皮肤有如被灼烧后整体发黑,手脚溃烂,脓水四出,口腔脓肿糜烂且伴有出血,无法张口,滴水未进,更伴有腹泻且大便出血。然而,23日接到家属电话要求住院,谢以无病床为由谢绝,并强调这是正常反应。而毛颖教授接到电话,认为可能是综合并发症,情况危急,帮忙联系华山医院外宾病房。

 

  入院当时,外宾病房便开出病危通知,后改为病重通知。次日,谢彦晖开了两种一周药量的广谱抗生素,应验了此前说过的话,“即使感染了,还有抗生素可以控制”。中国市场内最昂贵的进口抗生素,加上其他药物费用,3日药费已逾8万元。

  听到消息,章竹青再次从瑞士赶回上海。25日,她直接从浦东机场赶赴华山医院外宾病房。此时,她的父亲已经体无完肤,心跳过速,高烧39.5~40度,滴水不进,每日腹泻5至7次,血像及其他指标急剧下降。章竹青发现,外宾病房并无高水平专业医生,每次他父亲特别危险的时候,都要打电话从华山医院请医生来会诊,而谢彦晖却每次都需反复催请才姗姗来迟,有时要等两个小时,谢解释说,病人在外宾病房,所有费用与他无关,他这是在免费为外宾病房打工。

  其实,所谓“华山医院外宾病房”,虽然病房设在华山医院综合楼15、16层,但它的法人名称叫上海华顺医院有限公司,由华山医院与外资合资成立,主要为外国病人服务,对外宣称“华山医院外宾病房”。事实上,外宾病房是华山医院“三产”,以盈利为目的。章竹青被告知,外宾病房平时是不收重病病人的,她父亲是因为毛颖教授打招呼才收的。

  广谱抗生素使用一周后,章远之依然高烧不退,腹泻不止,更引起电解质紊乱。此间,章竹青觉得医院重复做的检查,很多没有实质意义,只会增加费用,多次要求其他专家会诊,查找感染来源和性质,是否有真菌感染,并相应调整抗生素,被谢拒绝。无奈,章竹青叫母亲拿父亲的粪便去仁济医院检验,报告显示有真菌感染。谢彦晖再做粪便培养,果然发现有白色念珠菌感染,这才请来抗生素专家吴菊芳教授会诊,换药。可惜,已经“失去了救命最宝贵的一个星期”。

  7月4日,再次调整抗生素,吴菊芳决定加用两性酶素B。用药一天后,章远之心动加速至每分140 且胸闷气慌,章竹青要求停药,次日停药。不料,7月7日在没有通知家属的情况下,双倍再次使用此药。当日,章远之进入昏迷状态。章竹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同外籍丈夫向华山医院医务处“状告医生”,又托人找到华山医院院长丁强,这下院方才决定安排各科专家联合会诊。

  会诊专家、华山医院血液科许主任见到昏迷中的章远之,大吃一惊:“啊,这么一个重病病人,人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事情。”联合会诊结束,许暗示,只能尽力了。章竹青顿感晴天霹雳。章竹青追问许,血液科每周都有科室会议,难道谢彦晖没有汇报?许答,没有,况且在外宾病房,谢彦晖更不会汇报了。

  再且,外宾病房独立法人资格,引用院领导的话是“华山医院的死角”,使得病人最需要专家联合会诊的时候,信息上不去。外宾病房这个“院中院”使华山医院失去了自上而下纠正医生错误的机会。

  7月13日晚9点25分,外宾病房正式宣布章远之死亡。颅内淋巴瘤转移只是一种怀疑,章远之大脑中那块组织究竟是否为恶性肿瘤,至今仍是一个谜团。

  医生消失

  入院前,章远之体格健壮,身宽体胖,除常年高血压需服药外无任何不适。2008年1月16日,章远之在瑞金医院做全身体检,出院小结总体评价是“患者一般情况良好”,另建议“低脂清淡合理饮食”,显然,这是对体胖而言。然而,章远之走时,全身体无完肤,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章远之走得太突然了,没有一句留言。6月10日第二次入院化疗前的早晨,他还召开会议并乐呵呵地跟公司员工说,等他回来一起打牌。结果,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公司的摊子。章生前艰苦创业,开了一家代理进口润滑油的公司,后来又开发了自己的品牌产品,事业有成,喜欢带家人周游世界,性情豪爽。

  就像小说里常常描述的情节一样,章竹青发现,父亲一走,母亲头发一夜就白了一半。这起医疗事故,留给章母的不仅是巨大的精神创伤,还有一个公司的经营重担和很多员工的生计问题。“我父亲是冤死的。”章竹青向公司请了假,留下来跟华山医院交涉讨公道,“否则我母亲咽不下这口气”。章母深深自责,称自己花30多万元将丈夫“送上了断头台”。

  谢彦晖逃避不归,章竹青多次与院方交涉。16日,院方向章竹青承诺,18日他一定把谢彦晖叫回来。到18日,却说谢20日晚才回沪,听到这个消息,章家家属立即赶到华山医院“请愿”,110警察和静安区稳定办同志亲临现场协调,出面的一位副院长拍着胸脯保证谢于7月21日早上9点半前来医院,与家属及院方专家举行三方会谈,“不然他也不是人了,我也不要他回来了”。

  不料,20日谢彦晖叫其妻致电院领导,称有人身危险不能参加。章竹青与医务处交涉,医务处也无可奈何,称谢彦晖已经不接他们电话,“我们一下子没方向了”。医务处安慰章竹青,“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

  此前,章竹青向院方递交了15点书面质疑,其中有两点核心质疑:其一,在没有病理诊断的前提下,做出先高剂量化疗后骨髓移植的治疗方案依据何在?其二,第一次尝试后,诊断章远之对治疗药物过敏,却再次施用,直接导致其最终死亡,是否属故意伤害?华山医院一位教授私下表示:“第一次过敏了,就像青霉素,有过敏史的,你再打,这是要出医疗事故的呀。”

  不过,谢彦晖一直不露面,7月23日,华山医院只得以书面答复的形式回复章竹青的相关质疑。院方对章竹青的15条质疑作了4项答复。关于治疗方案的质疑,避开病理报告不说,强调已经征得患者家属同意,但“存在问题主要是未经家属签字”。这是谢彦晖的疏忽,还是医院管理漏洞?这个结论让谢彦晖无法逃避责任,亦等于院方自打嘴巴。问题是,华山医院怎么会出现这种重大疏漏?

  关于患者死亡原因分析,院方认为——主要是因大剂量MTX对骨髓的毒副作用,由于骨髓造血功能受抑,引起全血细胞减少,继发感染和出血。MTX引起的皮肤病变和消化道粘膜溃疡加重了病情的恶化。此处,院方再次评价谢彦晖的过失:大剂量MTX化疗的毒副反应谢彦晖虽然在治疗前向家属有过说明,并且签署了化疗知情同意书,但对严重性的认识和强调不足。[page]

  9月2日,记者终于拨通了谢彦晖的手机,告之章竹青已向本刊记者投诉MTX事故,谢笑称“乱七八糟的,这个人简直是一个无赖,不要相信她的话”。谢强调,事情到底是什么样要按程序来,“这些东西要专业人士(来鉴定)”,如果章竹青擅自这样,要负法律责任的。记者向他请教,MTX毒性大,使用它是否保险,谢答“无可奉告”。记者再问,章竹青质疑他,第一次用MTX为其父化疗出现过敏后,又做第二次化疗是不是故意害人?谢不语。他向记者强调,“我不接受提问”。在表示“不愿意”接受记者采访后,谢挂断了电话。

  据悉,不久前另一位63岁的男士,在接受谢彦晖用大剂量MTX化疗了一次后死亡,药后症状与章远之如出一辙。

  知情者告诉记者,负责生产该药的辉瑞制药有限公司亦紧急到华山医院取药检测,“毕竟出了人命案子”。 据调查,医院正在亡羊补牢,暂停此药并制定规章制度,规范使用MTX。谢彦晖却重蹈覆辙,第一次事故在血液科基本上人人皆知,但究竟出于保护部门利益,还是不敢得罪当副主任的谢彦晖,致使血液科内部自我约束机制失灵?

  那么,为什么华山医院不在第一起事故后“亡羊补牢”?当下,医务处基本上已经成为医院医疗事故“信访局”和处理中心,但是它也阻止了事故信息向医院领导传递,令院领导失察。虽然第一次事故后“家人也有意见”,无法一一找到院长、副院长、医务处处长申诉,从而引起院方重视。

  记者采访章竹青母亲时,碰巧遇上其公司常年顾问律师,律师认为章远之死在“医院市场化”和“医院行政化”两大体制性痼疾上。正是利益驱动让谢彦晖做出骨髓移植这个大方案,强制出院、为外宾病房打工等现象亦是市场化的后果。至于“医院行政化”,律师举了一个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例子。

  今年其父病重入住上海一家大医院,医院专家会诊制度形同虚设,家属多次要求都“不当一回事”,准备转院时发现,这家医院院长是她弟弟好友,于是找关系,“院长一个电话下去,很多医生都来了,一路绿灯,把他送上不归路——草率动手术,术后死亡。”

  医生,病人的救命稻草,医院核心资源,其调配不是遵循科学程序,而是“院长说了算”。由此看来,比起管理漏洞,更需要“亡羊补牢”的是,行政化的医院的管理体制。

  尽管章家已将华山医院告上法庭,要求处理谢彦晖,但在目前的司法环境下,司法对当事医生追究的责任最高只不过是吊销一年半载执照,前提是构成一级甲等全责医疗事故的情况下,而这种判例,对三甲医院几乎为零。归根结底,要变革,离不开大体制大环境的改变。

  而病人,却已经不在了。

  (注:应采访对象要求,病人家属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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